第3章(2 / 2)

女孩接了书,刚翻了几页,羞得满脸通红,把书摔在水汷身上:「哪里来的这种书,误人子弟!」

水汷一边笑,一边把书收好,道:「我就说吧,这个世上,总有几本书是你没有看过的。以后别再我身边炫耀你那些学问,殊不知天外有天,人外有人。我只说一句,你若对的上,我从此以后便服了你,你让我去东,我绝不往西,你让我追狗,我绝不撵鸡。若是对不上...」

微风吹来,桃花雨纷纷。

水汷捻了落在额上的花瓣,笑道:「你还是老老实实尊我一声哥哥为好。」

「白日消磨肠断句下一句是什么?」

女孩小脸红彤彤的,像是天边的晚霞,撅着小嘴,把脸一扭,轻声哼哼:「我才不看这些杂书呢!」

水汷连哄带骗,女孩手指捂着脸,透着指缝也看了几页。

天色渐晚,还剩一点结局没有看完,女孩红着脸,由着水汷把书给薛宝钗塞在袖子里,让薛宝钗晚上看着玩。

然而没让水汷想到的是,次日就出事了。

薛宝钗把书藏在了枕头底下,照顾她的丫头不识字,把书与她平日里看的书放在了一起。

薛宝钗母亲刚进门,便被牡丹亭三个大字吓得魂不附体,她母亲素来温柔,又没什么主见,踌躇半日,红着脸,磕磕绊绊的问她这书是哪来的。

母女俩正在屋里说着话,不料却被前来串门的薛宝钗父亲的小妾听到了。

那小妾素来眼高手低,本就对老爷独宠薛宝钗心怀不满了,得了这消息,换了张惊慌失措的表情代替了欣喜若狂,一路小跑告诉了薛父。

薛父高大的身形气得抖了几抖:「拿...拿家法来!」

水汷得了消息连滚带爬的跑到院子。

「那是我的书!她什么也不知道!昨天下了学,我俩一起回来,书放混了。」

水汷是客,薛父也不好责罚他,只是给南安王递了个消息,颇为隐晦的把事情说了一遍。

南安王得了消息,也不顾的与官员们推杯换盏攀谈交情了,醉醺醺的骑着马就来到了府上。

刚看见水汷,照身上就是一鞭子,直把水汷身上抽的满是血,仍不觉得解气,转身从侍从腰里抽了剑,气冲冲的就往水汷身上刺。

薛父是个颇为儒雅的人,平日里儿女们犯了错,也不过做做样子说上几句,打上几个手板也就罢了,哪里见过这种打打杀杀的阵仗,吓得也忘了生气了,手忙脚乱的指挥着小厮上前去拉。

毕竟那宝剑的锋利,他还是见识过的,万一一个不好,伤到他了,那也是个不小的事。

一时间鸡飞狗跳,人仰马翻。

晚间薛宝钗来探望水汷,一双杏眼哭的像核桃一样:「你怎地把责任全揽在自己身上?」

水汷忍着痛,面上仍是笑嘻嘻的:「本就我的书,与你有什么关系。」

「再说了,我自小在军营里长大的,比这严重的伤也受过,这点小苦还是能吃的下的。倒是你,细皮嫩肉,若有个好歹,可不是让全家人跟着着急吗。」

水汷每年都会跟着他父亲去金陵,然后去薛宝钗家住上一段时日。

四书五经看了不少,薛宝钗讲诗词歌赋时终於也能对上几句,然而自小养成的纨袴风却没有减少多少。

俩人磕磕碰碰,吵吵闹闹,相处虽然不算太过融洽,但也勉强处的下去。

变故处在大业三年,水汷父亲一语成谶,战死边疆,连个屍体都没寻到。

水汷年纪虽小,但作为家中长子,也不得不担起重任,率领家将驻守边城。

一晃时间过了三年,他为收拢父亲的旧部势力,以及平衡各方关系,三年不曾参加大朝会。

自然三年也不曾去金陵。

再到第四年,水汷终於承担起家族责任,一路向北进京述职,回来的路上,在金陵停下脚步。

水汷念着往日里薛父的言传身教,敲响了她家的门。

开门的却不是那熟悉的小厮。

「哦,你问原来的那户人家?」

「去参加选秀了!」

「那样的模样心性,只怕这会儿已经是妃子了!」

水汷说不出什么滋味。

他半生荣华,遇见的女子多不胜数,然而若论起来才貌心性,温柔高雅,没有有一个能及得上薛宝钗的。

薛父对她的看重,显然不是只想着让她识几个字,然后草草嫁人度完一生的。

水汷不是不知道。

然而当这一天突然到来,水汷虽然心里早就明白,但多少还是有些唏嘘。

直到后来水汷娶妻,艳妆的女人凤冠霞帔,巧笑倩兮,水汷忽然间想起薛宝钗,她那样好看,瞧着他时,眼里的温柔能化出水,若穿上了凤冠霞帔,一定是世界上最漂亮的新娘。

水汷甚至可以想像的到,她头戴凤冠,身披霞帔,一身红衣待嫁的模样。

挑起鲜红的盖头时,珍珠流苏掩盖着的面容一点点抬起,施了脂粉的脸蛋红艳艳的,眉目如画,眸子里一如浸了水的星光,点点灿灿。

她笑的时候眉眼弯弯,脸上还有着小小的梨涡,带着新嫁娘的腼腆,欲说还休。

笑完又像是想起什么似的,连忙羞涩的低下了头,露着修长又洁白的脖颈,两只红玛瑙坠子在耳朵上荡啊荡的。

然而那样一个人,她进了宫,成了水汷余生梦境时都不能宵想的人物。

水汷甩甩头,走过去执了那个以后是他妻子的女人的手——他有着以后生死荣华与共的妻,而薛宝钗是天子三千佳丽的其中一个。

宫门一入深似海,从此萧郎是路人。

更何况,他连她的萧郎都不是。

他对薛宝钗的记忆,永远的停留在少年时代。

那个小女孩笑起来眉眼弯弯,娇娇俏俏的,转眄流精间,眸子里的灵动像是敢与月争辉的星光。

而水汷面前这个女孩,眼睛清澈如旧,光润玉颜依然,嘴角挂着恰到好处的微笑弧度,周身却多了一丝不易察觉的,拒人於千里之外的寒意。

水汷叹了口气。

这一世,在他不知道的那些岁月里,究竟发生了什么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