☆、苦楚
小御史长了一张宁死不屈的死谏的脸,抖擞精神,声音洪亮的让满朝文武为之一震,行云流水般讲了小半个钟头。
水汷抆了一把被喷了满脸的唾沫星子,深深地觉着自己到底是父亲的亲生儿子,小御史讲的之乎者也,他一个词都没听懂,唯有开头的一句南安郡王狼子野心,毕竟这俩词太过熟悉,水汷还是听到了心里。
水汷抬腿,一脚把小御史踹个跟头,满朝文武皆是一惊,静静地看着他作死,谁料他踹完之后并未上前与小御史厮打,反而撩起衣摆,跪在金銮殿就是一通哭天抢地:
「臣世代驻守边疆苦寒之地,从未见过京城繁荣。如今圣上仁慈,召臣与家人前来京城,也享一享这盛世荣华,谁料竟惹了这等小人的眼,污蔑臣有不臣之心。」
水汷指天起誓,戏份做得很足,末了「砰砰砰」,连磕三个响头,再起身时额上已经是一片血红:「既是如此,臣即刻启程回江陵,再不踏足京城一步!」
小御史纵然是牙尖嘴利,此时也被水汷的一番胡搅蛮缠闹得哑口无言,左手捂着心口,右手颤颤巍巍,指着水汷说不出话来。
新帝临政十二年,还未出过藩王当堂殴打言官的闹剧,偏水汷又一把鼻涕一把泪,直说要回江陵,硬生生的把一分的委屈说成是了十二分的委屈。
京城外还驻紮着五千的南安王府的府兵,人数虽然不多,但若是闹起来,又是一阵麻烦事,况南安王府众人进京之时,并未携带兵符,若是此时发落了水汷,少不得又是一番□□。
正当新帝左右为难时,太上皇派心腹大太监来金銮殿叫走了水汷。
水汷一步三回头,额上血水混合着泪痕,用一种飞鸟尽良弓藏的眼神缓缓扫过周围大臣,跌跌撞撞跟着周太监走了。
被水汷目光扫过的大臣背后皆是一凉,再看新帝时,心里已有了几分探究。
水汷来太上皇宫里时,拒不沐浴洗漱,顶着一张狰狞的脸就进了殿里。
太上皇被他吓了一跳,问道:「怎地这般严重?」
水汷上前就抱住了太上皇的腿,也不回答,只是一直痛哭,一边哭一边哀叹父亲早逝,留他们孤儿寡母生活的不胜可怜。
到最后太上皇也没说出责备水汷的话,叫来了御医,给他细细的看了一下,又温言安抚,言明新帝对他并无猜忌,让他只管好生的在京都呆着,等过了年,再说回江陵的事情。
为示亲厚,更是让周太监亲自送水汷回府。
待水汷走出宫门,太上皇重重的坐在衣裳,疲惫的闭上了眼。
暗卫左立已经将水汷路上遭遇刺客的事情查了个仔细,结果在意料之中,又在意料之外。
水汷哭父亲早逝,无人可依,他又何尝不想哭太子糊涂,做谋逆之举?如若不然,他又怎会将江山交到了三儿子手上?
太上皇按着眉心,四子偏执,七子年幼,他只剩这么一个可以支撑大统的人,再做不来壮士断腕之事。
太上皇睁开了眼,吩咐小太监:「去,请太后过来。」
水汷年龄渐渐大了,也该到定定心性的时候了。
太上皇心想。
南安太妃早早的得到了水汷被参之事,水汷又被太上皇留在宫里,心里更是焦虑。时值正午,水汷方才回府。
南安太妃见一向康健的儿子步履蹒跚,且头上缠着纱布,眼泪瞬间就落了下来。
一时间也顾不得旁边还有着太上皇的大太监了,撇了丫鬟婆子,上前搂着水汷痛哭出声。
水汷忙去劝她,又问水晏在哪,让人去招待周太监。
南安太妃抆着泪,说水晏身上不好,不易见人。
周太监混迹宫廷数十年,知这是正妻打压庶子的手段,心上也不在意,将太上皇宽慰的话讲了一遍,又双手奉上太上皇的赏赐。
南安太妃领众人谢了恩,送周太监出王府。
南安太妃与水汷进了内室,收了眼泪,双目仍是红红的,问:「伤的重不重?你素日里虽然冲动,但不是不明事理之人,今日怎么会如此莽撞?」
水汷不以为然:「今日之事不过是个下马威,若我忍气吞声,圣上说不得又将削藩之事提上了日程。」
南安太妃轻轻摸着他的额头,止不住的心疼:「圣上若想收回兵权,我们奉上也就是了,何苦来,闹成这样?」
水汷捉住南安太妃的手,正色道:「母亲糊涂!」
「西宁王的前车之监,母亲忘了吗?」
南安太妃沉默不语。
水汷又道:「母亲也太拘着晏儿了,如今府上这种情况——」
话还未说完,便被南安太妃打断了,她严肃道:「府上的事情,我都可以听你的主意,唯有这件事不行!」
水汷眉头紧皱,不好埋怨母亲思虑不足,道:「我与晏儿本是一父所生,母亲何苦这么防他?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