☆、转变
北静太妃听此,眉梢微挑,目光掠过水溶,最终落在秦可卿脸上,带着几分若有所思的探究。
水溶看了一眼北静太妃,回答道:「我自然记得。」
「你只管放心,南安王不会有性命之忧。」
水溶语气笃定,尤其在「南安王」三个字上,加重了语气。
秦可卿眉头轻蹙。
北静太妃一声低咳,道:「我累了,你俩下去吧。」
水溶与秦可卿一前一后,走出院子。
天气寒冷,雪花尚未化作雪水。
秦可卿一身素衣,彷如要与这雪花融为一体。
水溶停下了脚步,遣退众丫鬟,道:「可儿妹妹,我明年开春,就要娶甄家姑娘了。」
秦可卿微微一抖,垂下了眼睑,轻声道:「你娶何人,与我有什么关系?」
从围猎场回到王府的第三日,水汷终於悠悠转转地醒来了。
身上的贴身小衣被汗水浸的湿透,如刚从水里捞出来的一般,额上也蒙上一层细细的汗珠。
水汷的眼里满是血丝,声音沙哑,含糊不清,伺候他的丫鬟靠近他听了好一会儿,方听清他在念叨什么。
丫鬟身影一滞,给他抆汗的手也停止了动作,好半晌,方慢慢回神,不动声色端来参汤,一口一口小心喂下,叫来小丫鬟,去请守了一宿,如今刚刚睡下的南安太妃。
水汷斜倚在枕头上,闭上眼睛,梦中的情景一一浮现,他又痛苦地睁开了眼睛。
他梦见,上一世,南海一战,战机遭奸人泄露,他一死殉国。
然而在他战死之后,却传回了他战败被俘的消息。
朝堂之上,一时间炸开了锅,文武二臣,分成了主战、主和两派。
在战和之事上争论不休,几挥老拳,最终主和派占了上风,新帝一纸令下,要求南安太妃嫁女和亲。
南安太妃自然是舍不得水雯,决定从勳贵中挑选义女。
水汷跟着南安太妃来到荣国府,别人视他如无物,贾母领来了宝钗、黛玉、湘云和探春,南安太妃点了探春,认为义女,代水雯远嫁和番。
他心心念念的宝钗,长兄娶了个母夜叉,闹得家宅不宁。
荣国府内御人不严,下人间嘴碎,竟传出了「金玉良缘」的荒唐事,宝钗被坏了名声,又因薛蟠打死了人,无缘选秀,只能嫁给宝玉。
原来上一世,在他战死之后,竟发生了这么多事。
他一时大意战死,於家於国无望,家族蒙羞,忍辱和亲。
他那么喜欢的姑娘,嫁人之后,受尽丈夫冷落,饥寒交迫下,活活冻死在一个大雪纷飞的冬季。
梦境中的场景太过真实,真实到让水汷几乎以为,那些惨不忍睹的画面,确实是上一世他战死之后发生过的。
那些梦境,如钝刀子割肉一般,一刀又一刀,剜着他的心脏。
终朝只恨聚无多,及到多时眼闭了。
癞头和尚与蓬头道人的话仍萦绕在耳边,水汷握紧了床上棉被,手腕上青筋渐显,昏沉的脑袋却慢慢清晰起来,这一世,他不想再错过。
他那么喜欢的一个姑娘,恨不得搂在怀里,捧在掌心,然而在别人那里,什么都不是。
南安太妃来的很快。
甚至没来得及梳妆洗面,鬓间松松的,斜斜插着几支累丝赤金簪子。
眼眶红红的,不过短短几日未见,她瘦的整个人都脱了形,憔悴的不成样子。
水汷深吸一口气,心思没有半分犹豫。
南安太妃坐在水汷床边,话还未开口,泪先落了下来。
好半晌,方止住了泪,抽抽搭搭道:「你若有个三长两短...可叫我...怎么活啊!」
水汷手指动了动,沙哑着嗓子,安慰了她几句,见她面色渐好,水汷话锋一转,便提到了宝钗:「母亲,我要娶薛家姑娘。」
水汷没有用「想」,更不是什么商量的口吻,坦坦荡荡,剑眉下,两只眼睛虽然布满血丝,却异常明亮,带着不可置疑的斩钉截铁。
南安太妃呼吸一滞,抹着眼泪的帕子瞬间落了下来。
她素知儿子是个极有主意的人,但婚姻大事,又岂是儿戏?
那薛家姑娘容貌性情虽然样样拔尖,但不过一介皇商,於水汷仕途并无半点益处。
更何况,又有着一个惯会惹是生非的兄长,人送外号「薛大傻子」,这样的人家,女孩纵然是天仙一般的人物,也断断娶不得。
南安太妃想到此处,脱口而出:「不行,我不同意。」