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32章 解甲归田,巽王归心似箭(1 / 2)

东风恶 一度君华 13528 字 4个月前

第32章 解甲归田,巽王归心似箭

香香给小桀换衣服,小桀见慕容厉虎视眈眈的,也不敢哭。香香给气哭了,一边抹眼泪一边把孩子的衣服换好。慕容厉讪讪的,心想老子又没淹死他,有什么好哭的啊。香香抽泣着把小桀抱到火堆旁边,虽然天气暖和,还是怕他着凉。慕容厉偷看了她一眼,把儿子抱到自己身边来,小桀哆嗦着往香香身边爬,慕容厉趁香香转身拿调料,一巴掌拍他屁股上!

盘龙谷环境真是不错,等吃完了烤鱼、烤肉,小萱萱又去玩水,还让慕容厉教她游泳。沿着溪流往下走,有个深潭,慕容厉命侍卫守着四周,真的去教小萱萱。香香抱着儿子在旁边看。小桀一见那么深的水,连走近都不敢了,紧紧抱着香香的脖子。他始终是很安静的,一直静静打量这个世界,说话也慢,小时候还经常喔喔地自言自语,现在是真不太说话。如果不是有时候他也露出思考的样子,香香真的是要怀疑孩子有什么问题了。他能走路,但是不爱走,走几步就要人抱。

慕容厉跟女儿戏水,小萱萱很聪明,学什么都非常快,这时候已经慢慢在狗刨了。香香看得心惊,那水潭也不知道有多深,水青幽幽的,不见底的样子。好在慕容厉也知道,一直在她身边,没离开过。

眼见女儿已经可以游走了,慕容厉一回头,就看见儿子正搂着香香的脖子,顿时火冒三丈:“小子,你也下来!”小桀一缩脑袋,慕容厉简直是大怒啊,当即就要来抢,香香忙抱着儿子跑开。

母子俩去到水浅的地方,香香握着他的小手去玩水,小桀被慕容厉踹下去的时候呛着了,这时候死也不肯去碰。香香也没办法,这孩子,怎么这么胆小啊!

日落西山的时候,一家人终於起行回府。小萱萱玩累了,在马车里睡了,小桀基本是什么也没玩,这时候坐在姐姐身边,不哭不闹。

慕容厉抱了香香骑马,香香靠在他身上,微微合上眼睛。正是日落西山的时候,倦鸟归巢、斜阳残照。他的胳膊从后面拥着香香,握住缰绳。香香不知道为什么,想起第一次跟着他离开令支县的场景。马蹄声轻快地敲打着路面,她闭上眼睛,慢慢睡着。慕容厉揽着她,突然想起温香软玉抱满怀这样的佳句。原来古人所言非虚。

也许是慕容博体谅慕容厉新婚,这几个月都没有派什么差事给他,慕容厉每日的事情,除了跟一众官员应酬以外,就是教女儿骂儿子。小萱萱牛皮糖一样黏着他,儿子像怕见鬼一样躲着他,府里天天鸡飞狗跳。

这一天,天还没亮,香香睁开眼睛,见慕容厉已经起床,正在穿衣服。她忙坐起来:“王爷?”

慕容厉说:“我要去趟辽西,你睡你的。”

香香仍起床帮他穿衣服,说:“好好的去辽西做什么?”

慕容厉训道:“不准打探军务!”

香香气得不行,也懒得再跟他多说,待为他穿戴整齐,便替他收拾行装。慕容厉见她是真不打算再说话的模样,又怒了:“你就不问问老子去多久!”

香香没好气:“妾身不敢打探军务!”

慕容厉哼了一声:“如果没什么事,两个月左右就回来。”

香香本来还在置气,闻听这话,却不由道:“又要打仗了?”

慕容厉就想,什么狗屁军务,也不是顶重要的事,说:“一支起义军,我过去看看,能招安就招安,若是不能招安,估计还是得镇压。”

香香叹了口气,不想在这时候跟他拌嘴,安静地替他将换洗的衣服、惯常用的内外伤药等都收拾好。

慕容厉将她抱过来,往怀里按了按,轻声说:“这期间你别怀上老三啊!”

香香又好气又好笑,那还由得了我啊?慕容厉又说:“总得有一个挑个老子在的时候来吧!”这个个都是喜当爹的感觉是怎么回事?

香香失笑:“那要是真有了,王爷不要啊?”

慕容厉摸了摸她平坦的小腹,转而抬起她的下巴,一记深吻,然后说:“还是养着吧,小兔崽子们不懂事,老子也不能跟他们一般计较不是。”

香香靠在他胸口,听着他强健的心跳,第一次想到他又要离开,居然也有一点点留恋。她不知道,自己到底是不舍他这个人,还是舍不下这些日子他对自己的好。人的情感,复杂到分不出具体的成分。他是她孩子们的爹,是她同床共枕好几年的男人,是她的夫君。两个人之间,并没有那种百转千回、柔肠寸断的感情,甚至第一次见面也完全没有什么一见倾心。但是连两棵树待在一起久了,都会交融彼此的花粉。何况是两个人?

“王爷出门在外,一切小心。”她轻声说,如果真要分辨这不舍中包含的东西,也许是对强大男人的依赖、对照顾自己满门的男人的感激、对自己孩子们的父亲的担忧。还有呢?还有日夜睡在自己身边的人,突然离开之后,那种不适与寂寞?

慕容厉说:“老子知道,孩子要是累了就交给乳母照看,不必事事亲力亲为。但你在家里要守妇道,再让老子知道你勾搭别的小白脸,老子饶不了你!”

“你!”香香气得跺脚!

外面有侍卫轻声说:“王爷,车驾已经备妥。”

“知道了。”慕容厉应了一声,抱住香香猛然往怀里一搂,复又松开,转身出门。香香将为他收拾的包裹交给侍卫。慕容厉伟岸高大的身影在未尽的夜色中渐渐走远。

香香没有去王府大门口相送,却在卧室门口站了很久。

他……他又走了。家人都在的时候不觉得,唯有一个人突然离开的时候,卧榻里他曾睡过的地方,连余温渐凉都是惆怅的。

慕容厉到了辽西,就发来第一封书信。在没有紧急军情的时候,一般军中向晋阳一个月发两封军函,有时候一封也是有的。

香香收到信,拆开来,这次可能比较匆忙,上面只写了两句话——老子到了。有空给老子晒点小鱼干。

想着那个人说话的样子,香香不由微勾了嘴角。

慕容厉这次是真的有点匆忙,辽西官员报给慕容博的消息,称是一万多农民起义军。但是到了这里才知道,因为官史扣发朝廷的救济粮,辽西饿死了不少人,百姓实在过不下去,抢了官仓,又杀了不少富户。

最后情势越演越烈,大家估摸着反正被朝廷抓住也是个死,不如拚个鱼死网破,说不定还有一条活路。

慕容厉接到消息是小股民众起义,是以第一时间是本着安抚的心思。

及至到了这里,先派人与起义军领袖交涉,试图和谈,然而起义军一边同他的使者交涉,一边扮成流民袭击他的后方粮草大营。慕容厉哪里不知道这些伎俩,但见是流民,抓住也是放了。如此三四回,还没有正面交锋,就折损了兵士一两千。起义军原本有些畏惧他的威名,如今觉得这个王爷也不过如此啊。是夜,起义军突然趁夜杀至,慕容厉这才大怒,双方放手大杀。毕竟只是一群饥民,如何是正规军的对手,一场对抗,战损比一比十一。起义军三万余人命丧当场。这梁子,可算是就这么结下了。

义军首领煽动民众,称燕军烧杀抢掠、无恶不作。因着之前官吏的官声太差,民众轻而易举便信了义军的话。辽西一带,妇人小孩皆参与作战。

慕容厉本来不想在燕土上与自己百姓动刀兵,更不想伤老人、小孩,但是当老人、小孩伪装成弱者刺死了他两名军医,甚至连郑广成都被一刀捅出了肠子之后,他在辽西阳乐屠城一日。

消息传回,晋阳震惊。

起义军首领名叫谢怀之,以前是个书生文人,自以为才高八斗,却年年考年年落地。於是认定朝廷官员昏庸,不识人才。这次借着官吏扣发救济粮的事,煽动了一批民众结成义军,想要独立辽西。然而通过这一次作战,他才知道燕军可不是弱兵,之前几次小成功,他简直已经是自比诸葛亮,觉得自己不但才高八斗,更是用兵如神。岂料慕容厉用半个时辰就攻下了他的寨子,用三千人杀得他三万乱民血溅当场。这时候他已经知道没有胜算,但这是自己的错吗?这当然只是因为那群废物不中用,刀不够快而已。

慕容厉破开辽西郡城门,他逃往灰叶原,听闻慕容厉屠城之后,第一时间向朝廷乞降。

慕容厉没有追赶他,原不算是个什么东西,如果没有他,这里的乱民完全可以安抚。他破城之后的屠城,震住了整个辽西,然后开始发粮,愿意归顺朝廷者,既往不咎。有不愿意的,拿起武器,过来跟老子们单挑。

就在辽西已趋於平定之时,谢怀之逃至晋阳城,向慕容博寻求庇护,并当着满朝文武,将慕容厉在辽西的“恶行”添枝加叶,说了个遍。慕容厉破开辽西郡之后,杀死反抗义军近一万人,其状之惨,自然不需多说。他又带了几个能言善辩流民,个个痛哭流涕。朝臣愤慨,再加之对慕容厉数年积怨,早已不满,顿时纷纷上书,请求罢免慕容厉,令其回帝都待罪!有道是墙倒众人推,这些年被他欺压的牛鬼蛇神,不知道从哪里全部都冒了出来。慕容博面前参奏纠弹他的奏折堆积如山。

慕容博稍微一犹豫,所有大臣都长跪请命——慕容厉这样的人,你若把他得罪了,最好就把他弄死。要是不小心没弄死,不好意思,他回过头来肯定弄死你。

慕容厉刚刚安定辽西,将赈灾粮款全部发放下去,朝廷的御旨就送到了他手里,着他就地解除军职,即刻返回晋阳。有道是好事不出门,坏事传千里。慕容博的御旨如同长了翅膀一样,很快传遍了朝野。远在平度关的韩续等人竟然也很快得到了消息。朝堂上仿佛瞬间就变了天地,慕容厉以前治军时,各种事情也都给翻了出来。吃霸王餐的、践踏民田的,强抢民女的,以前各个将军,也就他手下兵士最嚣张。如今说起来,真是信手拈来,都不用编造事实陷害他的。当然了,这些也都是些鸡毛蒜皮的事,真正大到能够撼动这棵大树的事情,还是得编造一下。

下面的人都在看慕容博的脸色,虽说是亲兄弟,但是身在天家,哪来什么兄弟。这个一字并肩王是那么好当的?见君不拜、悬剑入殿,何况又手握重兵。大家都没有出撒手鐧,这位王爷虽然嚣张,但是战功赫赫也不是假的。抓贼尚抓赃,何况是抓他?但是也不是没有办法。从前有一个人,他养了一条狗,村里人都说这狗会咬人,他不相信。於是村民们天天打狗,天天打狗,终於有一天,这狗张嘴咬了人。於是一村的村民就可以指着被咬的人说——看,就说你的狗会咬人吧?这时候再把狗打死,有凭有据,人人无话可说。

慕容厉虽然有战功,但是他的部下都在军中,朝中唯一可以为他撑腰的,就是燕王慕容博。古来文臣与武官本就不对付,何况如今整个军权都在他跟周抑手里。周抑的太尉之职日渐名存实亡,他不下去,谁想往军中塞人都要看他脸色行事。而这位王爷,又是眼高於顶惯了的。他本生就喜欢的就是有本事的人,故军中年轻将领多平民出身,要想在他手底下做事,那真是得有点斤两,平时再送珍珠美玉、金银珠宝,顶屁用啊?只有他倒了台,他麾下各部才能重新换血。所以一定要搞下去,大家有肉吃啊!

现在,第一棒已经亮出来了。敲得比较轻,大家都在看老虎和老虎主人的反应,但是军中诸将领应该已经得到了消息,这一棒子,敲的可不是慕容厉一个人。

慕容厉接到御旨之后,手下将军、副将全都来了。参军陆敬希扶着郑广成过来,诸人都是一副如临大敌的神情。慕容厉挥手,对陆敬希说的第一句话是:“拿纸笔,写封书信给王妃,报个平安。”

陆敬希应了一声,仍然犹豫:“王爷打算如何应对?”

慕容厉冷笑:“应对?本王是大燕臣民,当然是奉旨行事了。”

军中诸将都急了:“王爷!王爷磊落,自然不惧流言。但朝中奸人甚多,只怕王爷若此时回朝,反倒是遂了他们的意!”

慕容厉说:“你们有何高见?”

郑广成带着伤站起来,说:“王爷,将在外,军令有所不受,小人愿返回晋阳,先行面见陛下。待陛下看见小人伤口,了解辽西军情,定会明白谢怀之那小人乃一面之词、不可听信。王爷再行回都,也可避免流言。”

慕容厉说:“你伤得不轻,不宜远行,留下静养。”话落,再不顾诸人劝阻,起行返回晋阳。

慕容厉人还没到,各处发往晋阳城的军函便堆积如山。因为只是传慕容厉回晋阳与谢怀之当面对质,所以军函写得还算是温和。大多都是劝诫慕容博不可偏听偏信,也有历数慕容厉战功,为其开脱的。

武将毕竟直率,不似文官那么多弯绕。而这也正是朝中诸将需要的效果,几乎整个军部的将领们都在为他求情,这样庞杂的势力,燕王焉能不忌惮?

香香知道消息的时候,已经晚了几天。管珏怕她担心,有意隐瞒,但是这样的事,无论如何也不可能滴水不漏。香香私下里仍然听府里的下人们提起。然后她写信给郭阳,郭阳本就跟着慕容厉一同去的辽西,这事他当然清楚,怕姐姐乱想,倒是实打实都说了。

香香知道慕容厉已经返回晋阳,便一直盼着他入府。然而没有消息。

慕容厉回到晋阳城之后,就再也没有音讯。只有辽西军营送来一封信件,道是一切平安,让她不要担心,却是参军的笔迹,非慕容厉亲笔。

香香等了几日,朝中大臣们一见慕容厉似被软禁,深觉第一次打狗已经有了效果,於是第二波开始。这下子,他们收集的慕容厉麾下的将军们的各种恶劣行径可以派上用场了,甚至有人向令支县的郭家打听,称慕容厉现在的王妃便是强抢民女的铁证。当初纳妾的时候,甚至直接以剿匪所获的金银下聘。而这些金银,原本应该上剿给国库。语言是很奇妙的东西,赞美一个人的时候,这个人可以是前无古人、后无来者的盖世英雄;但若贬低一个人,这个人也可以是个藏污纳垢、肮脏猥琐之徒。

臣工们当然极擅此道,而慕容厉那样暴躁的性子,让他一一解释给众人听,还不如迎面给他一刀。所以他定然不屑辩解,到那个时候,罪名定会坐实。暗处的人谋划得极为到位,甚至连辽西的民众也找了好些过来,暗暗准备对质。一切周全,只差东风。

香香不知道情况,王府里气氛日益紧张,甚至有人找了她在令支县的邻居,询问当年她被强抢、逼迫为妾的事。

香香叫来赵武,问:“王爷还是没有消息?”

赵武倒是怕她担心,忙道:“王妃娘娘请放心,太上皇和太后都健在,岂会容忍小人作祟。王爷不会有事的。”

香香说:“王爷即使无恙,只怕对名声,也终有影响。”

赵武不说话了,眼下慕容博一直没有发声,谁也不知道燕王到底是怎么个意思,但是同室操戈之事,慕容氏发生得还少?这可真是说不准。

香香说:“赵武,你把萱萱和小桀送到冉先生那里去。”

赵武怔住:“王妃娘娘!这……眼下还没到这种地步吧?”

香香说:“先送过去。”

赵武也不敢逆她,只得说:“是。属下这就去准备,王妃您也收拾一下,待小人支会城门郎便来接王妃与郡主、小王爷。”

香香说:“不,我不走。”

赵武不解,这时候送走小郡主和小王爷,难道不是因为你害怕吗?为什么自己倒不走了?他犹豫着道:“可两位小主子尚且年幼,一路只有乳母照料……”

香香说:“去吧。”

赵武应了一声,也觉得奇怪,一边安排,一边派人支会管珏。管珏也觉得把两位小主人送到冉云舟那里不是件坏事,趁着这时候还能走,赶紧先走,若是真有什么事,也还得安排,没事接回来也就是了。相比之下,冉云舟那里确实是最安全的。他手下的马场是大燕军马的主要来源地之一,大燕不会立刻动他。而他做个生意,走南闯北的,与各国私下都有点往来,要藏个人,再容易不过。

管珏过来的时候,香香正在给儿子和女儿收拾东西。他站在屋子外面,欠了欠身,恭敬地道:“娘娘,王爷几日没有音讯,只怕是传信不便。这种时候王爷传信不便,只有两种可能。一是燕王另有要事交待,二是被软禁。但是以王爷的威望,无论如何不会遇害。所以娘娘不必心急。”

香香跟他说话,心里倒好受一点了。毕竟旁人全是“王爷吉人天相”这种话,实在是哄不住她一颗焦急担忧的心。她说:“管珏,这事跟燕王无关,但真的有人想害王爷了。”

管珏点头,他也是个聪明人,如何能不知道?若是没人想害慕容厉,那谢怀之一个无权无势的书生,能够直接一状告到慕容博那里?其实朝臣如何想不重要,重要的是慕容博到底是怎么个意思。而太上皇跟太后一直没有出声,他们到底是支持,还是根本不知情?

香香说:“管先生,我虽担心,然并不要紧。自古打虎都是先行试探,我只怕,真正的大事在后面。几位将军不明情况,如果王爷过几天再无音讯,只怕他们……要带兵回城了。”

管珏也是一凛,到了那个时候,慕容厉才算是真正的要反了,不反也是个谋反之罪。如果慕容博本无心治他的罪,他更是不会眼看着手下的部属背上叛国、谋逆的罪名被解职甚至流放。他只有背起这个罪名,请辞,甚至获罪。管珏叹气,如今府中尚不明情况,何况是边疆的将军们?他们心急只怕也不亚於王府中的诸人。

香香帮一双儿女收拾好行装,管珏把小桀抱出来,香香抱着小萱萱,一齐将人送入马车,两个孩子还睡着,小萱萱睁开眼睛,还问了句:“娘,爹回来了吗?”

香香微笑:“还没呢,乖孩子先睡,等爹爹回来了娘叫你。”

小萱萱答应一声,先睡了。

两个乳母跟着上车,侍从也带了好些个,香香站在府门口,看着马车驶离巷子。身后管珏问:“娘娘不一并离开吗?若是娘娘不放心两位小主人,可一并跟去。待王爷归来,再接娘娘回来也不冲。”

香香摇头,然后说:“管先生,其实我有一个办法,可以暂时平息这件事。”

第二天,一件事情震惊了大燕国。

当时慕容博正在批折子,宫人飞奔来报,在地上滚了两圈,战战兢兢地说出了这件事。慕容博手里的朱笔一抖,墨点甩了半桌。

“你说什么?”那样温和稳重的一个人,几乎扑上前扯住了宫人的领口,怒吼!

当天,整个大燕都在传——燕王将巽王解除军职,并且逼得巽王妃服毒自尽。

消息传出之后,一时之间,朝中雪片般参奏慕容厉的奏折突然停了。朝臣们面面相觑,都搞不懂发生了什么事——怎么会这样?这可不是咱们想要的效果啊!你想,你逼狗咬人,肯定得慢慢打。否则你跟狗主人说看你的狗会咬人。狗主人不相信,你一棒子下去,把人家老婆或者孩子打死了。你看狗主人会不会肯你善罢甘休!再说了,这可比打狗危险多了啊!

先前,百姓本来还不大敢说,就因着慕容厉只是被解除军职,爵位什么的俱都还在,而且也还没有别的动静,绝大部分人还在观望,但是你逼死了人家唯一的正妻,这性质又不一样了。一瞬间,整个大燕百姓的目光都聚集到这件事情上。

没人敢开口了,这个世道,有时候对与错不是那么容易说清楚的。百姓谁能一眼看出对错啊?何况这些官员所参所奏之事,虽有夸大,却也并非空穴来风。若真是分辩起来,慕容厉也很难撇干净。可是现在不同了,谁对谁错大家看不大出来,谁惨可是一眼就能看出来的。慕容厉一个并肩王,最终娶了一个平民女子为正妃,并且一心一意,再无妾室。这是何等情深义重?可是如今,仅仅凭一个书生的一面之词,他的妻子死了。谁惨谁有理啊,世道永远如此。

大臣们不敢吭声了,一个两个恨不得把当初递到慕容博那儿的折子偷回来。而这个时候,民众开始念及慕容厉的好了。他十五岁从军,如今二十九岁。十四年军营生活,大大小小打过多少胜仗?民众的同情,是非常可怕的情绪。很快有个民间自发组织的商会出了一笔资金,聚了一批人亲往辽西,号称要还民众一个真相,还巽王一个清白。辽西起义军的真相很快就被揭开,谢怀之煽动民众抢劫军营粮草,甚至不惜自己杀死百姓嫁祸燕军等事陆续都被揭露出来。先前吵得不可开交的朝堂,突然哑口无言。

慕容博妒贤嫉能之名,更是暗暗传开,被骂得鼻子不是鼻子,眼睛不是眼睛。但是慕容博顾不上这个,他第一时间赶去了巽王府,几乎把整个太医院的院士全都带了过来。香香躺在床上,是中了毒,水米不进。慕容博手心里全是汗,这如果人真的出了事,老五回来自己怎么交待!几个太医轮番诊治,慕容博将管珏训了个狗血淋头,但再骂他也无用,他只有让王后过来亲自照看。

事情一下子被大逆转,慕容博只有出面澄清,称巽王妃并未身故,太医院正在极力救治。至於巽王被诬告一事,当然必须有人担责。朝臣已经不再说话,唯一应该担责的,自然就是书生谢怀之了!朝臣们也觉得这是个不错的人选,顿时有了共同的目标。对啊,就是这个人,若不是他,岂会逼得巽王妃服毒。

一切都是他的错!

个个都是有大学问的人,做惯了文章,顿时以笔代刀,将此人痛批了一通,随后推到菜市口,鱼鳞碎剐,以儆效尤!谢怀之整个人都傻了,巽王不是已经被解职了吗?不是说要对质吗?这人还没见,我倒是要被剐了?

这次从判决到行刑,所有人都非常痛快。三天后,谢怀之被囚车押到菜市口,以诬陷功臣、愚弄百姓、煽动起义等罪名,凌冲处死。他气绝之时,还在念叨着自己准备用来驳斥巽王的锦绣文章。百姓恼恨,纷纷上前撕其肉、饮其血,他睁着眼睛,没能明白这世道。也永远不能明白了吧。这个世界,终没有承认他的才华。

民愤暂时平息,虽然慕容厉仍然没有出面,但韩续等人当然不会有异动了。只有周卓以为母亲庆生为由回到晋阳,第一当然是入府探望香香。府中已有好几位太医日夜照看,又听太医说并无生命危险,他也略略放心,这才回府,跟父亲打探慕容厉的消息。

慕容厉一直没有出现,虽然剐了谢怀之后,民愤暂时平息。但是大家都在传言,会不会燕王已经暗暗杀害了巽王。这件事的热度一直没有降下去。

然慕容博也是有苦说不出,他还真是没办法让慕容厉出面。

慕容厉不在晋阳。

当初他回到晋阳城,本来第一时间是要回府见香香一面。然而慕容博派人在城门口迎他,令他立时进宫。慕容厉毫不犹豫,立刻就跟着内侍入了燕王宫。

当时是夜里,慕容博在浓华园等他,还备了酒。慕容厉往亭间石桌前一站,立而不跪,直接问:“什么事?”

慕容博没好气:“坐下喝酒!一路赶回来,还没顾得上吃晚饭吧?”

慕容厉坐下,不动筷子。慕容博说:“怎么?还怕大哥下毒啊?”

慕容厉冷冰冰地说:“难说。”

慕容博气得,自己就着酒壶喝了一大口酒,又胡乱夹了几箸菜,才骂:“不就是解了你一个职务,你还打算把大哥挤对死啊!”

慕容厉说:“你会吓到我的妻儿。”

慕容博微怔,然后说:“是有其他的事。”

慕容厉这才埋头吃饭,慕容博继续说:“我们潜伏在西靖的探子发来消息,称西靖将一位公主许给西凉王萧奕,不日就将出嫁。”

慕容厉皱眉:“西靖跟西凉交恶十多年,这是要联姻?”

慕容博点头:“很有可能,而且前一段时间,西凉人称育出了良种马,双方这时候联姻,西靖所图非常明显。如果西凉人向西靖贩卖马匹,只怕不是好事。”

慕容厉说:“你的意思,破坏联姻?”

慕容博点头:“西靖虽然好战,但说到底,同邻居不和,他也不得不有所保留。西凉战骑本就十分出色,一旦两国真的交好,只怕后患无穷。”

慕容厉说:“明白了。”埋头继续刨饭。

慕容博说:“公主送亲的队伍就要离开西靖边界了,咱们的人最好潜行而至。你看多少人合适?”

慕容厉咽下最后一口饭,又喝了口酒才说:“越少越好,选一百御林军就行。”

慕容博立刻吩咐内侍在御林军中选了一百个好手,当晚换装,悄完声息地离开皇城,往西凉与西靖交界之地而去。

慕容厉走得太匆忙,也怕泄露消息,自然没有通知任何人。慕容博由着大臣们闹,也是让西靖和西凉都觉得大燕内乱,燕王自己首尾难顾,放松警惕的意思。谁知道这一放纵,不仅朝臣们会错了意,参奏的折子雪片也似的飞来,更让香香急得服了毒。他接到消息的时候真个吓了个魂飞魄散。

慕容博从巽王府回来,正好遇到正在御花园遛鸟的太上皇慕容宣。慕容博赶紧行礼:“父王。”

慕容宣点点头,问:“那孩子怎么样了?”

慕容博一怔,恭敬地道:“太医说性命无碍,孩儿命他们留在王府,方便照看。”

慕容宣并不意外,似乎意料之中的样子。慕容博站在一边,良久还是问:“父王,儿子是不是做错了?”

慕容宣逗了逗笼子里的雪羽红嘴的鸟儿,说:“你怕了?”

慕容博一怔,缓缓低下了头,就在接到宫人来报的瞬间,他确实是怕了。因为有那么一刻,他意识到如果这个女人真的死了,慕容厉要反他也不是不可能的。而且慕容厉一旦高举反旗,军部大半人马一定会响应。他靠谁力敌?