沈令蓁自己也不知道那伤口长什么样,歪歪斜斜地撑着手肘,拗着脖子,撩起碎发给他瞧,故作轻松地笑道:「郎君看到了吗?好看吗?」
红红肿肿一个包,中间一个芝麻似的黑点,能好看?
敷了药膏也没见一丝消退的痕迹,这伤势,眼下应当是火辣辣扯着头皮在作痛的。
霍留行黑着脸,动作却温柔,扶着她的后肩轻轻往上一口口吹气,边说:「岳父岳母都走了,在我面前就不用装了。」
既被看穿,沈令蓁也就缴械投降了:「唔,是还挺疼的,呲那一下,我眼泪花都冒出来了……」
霍留行没再说话,专心致志地给她吹着气。
倒是沈令蓁一直念叨着:「不过想想郎君就好多了。郎君碰上那么大的伤口都撑着没哭呢。」
霍留行发笑:「哭?我从记事起就没做过这种事。」
沈令蓁一楞,不可思议道:「怎么会?郎君小时候练武受伤都不哭不闹吗?」
「这有什么好哭闹的?」
「那这么多年以来,郎君也都没有伤心落泪的时候?」
霍留行刚要笃定地回答「没有」,话到嘴边蓦地一顿,记起一桩事。
虽然有些丢面子,但毕竟曾承诺任何时候都不欺瞒她,他还是照实道:「去年在庆阳初初见到你那救命恩公的绢帕时,倒是莫名其妙落过一次泪。」
沈令蓁一楞,移开他扶着她肩的手,侧躺着看他:「郎君读那两首词的时候,也觉得很难受吗?」
「也?」
她点点头:「我第一次拿到那绢帕也特别想哭,当时思忖着,大概是词写得太感人了,现在听郎君一说,倒觉那堵心的感觉得确称得上莫名其妙,好像格外感同身受似的。」
霍留行有心认爲这是巧合,但他无法说服自己,爲何京墨、空青、孟去非看到那两首词都毫无所感,只有他和沈令蓁像被施了咒。
「殷殷……殷殷……」他变着调在嘴里咀嚼她的小字,似在寻找仿佛存在於这世上某一角落的共鸣,忽然被一阵叩门声打断。
京墨隔着屏风与他回报:「郎君,宫里的探子传来消息,说事成了,圣上最后听取了太子殿下的死谏,暂时不打算追究二殿下指认的十二名官吏。」
两人心中那呼之欲出的微妙情感被这个消息打断,沈令蓁一楞之下问道:「原来不是郎君,而是太子殿下救了阿玠哥哥他们啊。」
霍留行蹙起眉头:「谁说的?」
赵琛确实有心救人,但原本未必会下定如此决心,采取这样极端的方式。
是霍留行在皇仪门附近借御马之道提醒了他,今日来一场毫无保留的死谏,正是收服群臣,爲他儿子来日争储造势的好时机。
赵琛那番呕心沥血的演说,其实幷不全是爲公,而也有私心在。
「若不是我从中周旋,他能做得这么干脆利落?」霍留行扬扬眉,「人就是我救的。」
京墨不忍再听他这般幼稚地抢占功劳,悄声退了出去。
沈令蓁觑觑他:「好,好,就算是郎君救的,那我替朝中官吏谢过郎君大恩大德。」
「你这谢的,光说不做有什么用?」霍留行偏过头来,目光流连在她唇上,暗示意味十足。
沈令蓁被他瞧得心里一打鼓:「郎君要我跟你做那事啊……」
怎么说得像是多不堪的行径似的?他说:「你不愿意?」
沈令蓁趴着凑过来,小心翼翼地撅起嘴:「好吧,那郎君今天轻点,不要再把我弄肿了。」